“国家理由”还是“国家理性”——思想史脉络中的“reason of state”
周保巍;
摘要(Abstract):
作为现代早期政治思想史的核心概念,"国家理性"与现代早期西方世界的理性化是联系在一起的,它意味着工具理性(国家理性是其重要表现)取代传统的"道德理性"居支配地位。在当代中国学术中,国家理性没有在中文语境下获得恰当的呈现。
关键词(KeyWords): reason of state;国家理由;国家理性;理性化进程
基金项目(Foundation):
作者(Authors): 周保巍;
DOI: 10.16091/j.cnki.cn32-1308/c.2010.05.015
参考文献(References):
- [1]Michael Foucault,Security,Territory,Population,Palgrave,2007,p.240.
- [2]以迈内克为代表的“观念史”学派,见Friedrich Meinecke,Ma-chiavellism:The Doctrine ofRaison d’Etat andIts Placein Modern History,Routledge and Kegan Paul,1957;以维罗里为代表的“剑桥学派”,见Maurizio Viroli,FromPolitics to Reason ofState:The Acquisition and Transformation of The Language of Politics1250-1600,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2;以福柯为代表的“谱系学(或知识考古学)派,见Michael Foucault,Security,Territory,Population,Palgrave,2007。关于这三个学派之间的研究视角和方法论之异同,将另文专论。
- [3]这种译法在汉语学界普遍流行,其中以商务出版社2008年版的迈内克著作的中译本《马基雅维里主义:“国家理由”观念及其在现代史上的地位》最为典型。
- [4]跨文化翻译中的“误译”现象,现在已经成为国际上“思想史”研究领域中的一个热点。但是,“误译”有两种,一种是“有意之失”(就是说是故意的,或者在潜意识里是故意的),比如说根据柏林的研究,在翻译和引介休谟学说的过程中,哈曼故意把休谟的“belief”误译为“信仰”,而实际上,在休谟那里,“belief”只具有“信念”的意义,而不具有宗教上的“信仰”的意义,而哈曼通过把“信念”翻译成“信仰”,是想强化其神秘主义的神学。另外一种是“无意之失”,就是说由于对另外一个文化系统以及特定概念语境的不了解,而根据自己的文化系统和概念语境,对外来概念进行主体性的“想当然的”翻译,比如,“police”概念,在现代早期的西方,主要是指“内政”甚至是“政府治理”,它所涵盖的范围要比现在的“police”的含义——“警察”或“治安”要广泛的多。但是,由于对别的文化系统和概念语境的不了解,我们都想当然地把“police”翻译成“警察”或“治安”,如斯密的一本书就被翻译成《亚当.斯密关于法律、警察(police)、岁入及军备的演讲》。而对“reason of state”的误译显然属于第二种。
- [5]赫伯特.巴特菲尔德和卡尔.施密特的观点分别参见:Sir Her-bert Butterfield,Raison D’Etat:The Relations Between Morality and Government,The First Martin Wight Memorial Lecture deliv-eredinthe University of Sussex on23April1975;卡尔.施密特:《论断与概念》,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45-47页。
- [6]关于剑桥学派“概念史”和“语境主义”方法论的介绍,可见Hampsher-Monk,Karin Tilmans and Frank van Vree(eds.)Histo-ry of Concepts:Comparative Perspectives,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1998.
- [7]J.H.Burns(ed.),The Cambridge History of Political Thoughts,1450-1700,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1,p.480.
- [8]Alfred Vagts,“Intelligensia Versus Reason of State”,Political Sci-ence Quarterly,Volume LXXXIV,Number1,March1969,p.80.
- [9]Richard Tuck,Philosophy and Government,1572-1651,1993,p.68.
- [10]维科:《新科学》,商务印书馆,1997年,第506-509页。同时见刘小枫、陈少明主编:《维科与古今之争》,华夏出版社,2008年,第24页。
- 11Friedrich Meinecke,Machiavellism:The Doctrine of Raison d’Etat andIts Place in Modern History,p.167,p.240,p.347,p.414.同时,值得注意的是:在迈内克那里,他曾使用启蒙运动的时期的“隐喻”,把“raison d’etat”看作是一种“纯粹的光亮”(pure light)的功能看作是用来驱散宫廷生活和神权政治的“密雾”(mists)。考虑到启蒙时期“理性”与“启蒙”和“光亮”的关系,我们无疑可以肯定“reason of state”应该译为“国家理性”,而不是“国家理由”。见Machiavellism,p.335.
- 12Michael Foucault,Security,Territory,Population,p.256.
- 13当然,也有学者认为:“reason of state”中的“reason”应该意指“法则”(law)。这无疑也是对的,这与把“reason”翻译成“理性”是不矛盾的。因为我们知道,在古典传统中,所谓的“law”,其实就是“正当理性”(right reason)的命令,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既可以把与“reason of state”翻译成“国家理性”,也可以翻译成“国家法则”,因为“国家的法则”就是以“国家理性”为基础的,或者说“国家法则”就是“国家理性”命令。见J.H.Burns(ed.),The Cambridge HistoryofPolitical Thoughts,1450-1700,p.480,Richard Tuck,Philosophyand Government,1572-1651,p.118.
- 14Friedrich Meinecke,Machiavellism:The Doctrine of Raison d’Etat andIts Place in Modern History,p.67,p.121.
- 15像《君主论》中所描述的博尔贾,是指通过暴力篡夺或非道德的手段如投毒、暗杀等手段走上王位的“新君主”。
- 16应该注意:在现代早期,特别是在文艺复兴时期对于“stato”的用法中,stato还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国家,还不具有我们现在所赋予“国家”的道德意涵,它多指统治者的权力机器,或者用J.H.Hexter的说法,stato只是统治者的“一种剥削工具”(aninstrument of exploitation),“一种君主用以取其所想取的权力机器”(与马克思的定义相类),stato是一种以追求统治者的“权力”和“私利”为目标的政治架构,而不是以追求“正义”和“公共善”(common good)为目标的政治架构,所以,在现代早期的用法中(如马基雅维利和圭恰迪尼那里),stato一般是作为“civitas”、“respublica”以及这两者的现代对译词“commonwealth”(内在地含有“共有的财产”的意思,是一种以“正义”和“公共善”为目标的政治架构)的反义词使用的,常常具有负面的意涵。J.H.Hexter,The Vision of Politics on the Eve ofthe Reformation,London,1973,pp.170-171.
- 17Friedrich Meinecke,Machiavellism:The Doctrine of Raison d’Etat andIts Place in Modern History,p.1.
- 18Adrianna E.Bakos,“‘Qui nescit dissimulare,nescit regnare’:Louis XI and Raison d’etat During the Reign of LouisXIII”,Journal of HistoryofIdeas,Vol.52,No.3,pp.399-416.
- 19“国家理性”的最早形式“la ragione e uso degli stati”(国家的理性和实践)出现在圭恰迪尼的著作《关于佛罗伦萨政府的对话》中。其中圭恰迪尼通过Bernardo del Nero之口指出,热那亚人通过杀死比萨俘虏而不是像惯常所做的那样把他们囚禁或释放而给予比萨人致命一击。对于这种行为,人们可以说它不符合“道德理性”(civil reason),不符合一个好人和一个基督徒的身份,但是却符合“国家的理性或实践”(la ragione e uso degli stati)。所以,就其起源而言,“reason of state”的出现是专门为那些不合法道德法则,但却符合功利法则的这样一种行为类型辩护,认为这样一种行为也具有“理性”,从而为自己寻求合法性。见Hampsher-Monk,Karin Tilmans and Frankvan Vree(eds.)HistoryofConcepts:Compara-tive Perspectives,p.69.
- 20奥克肖特还注意到:在现代早期,“技术理性”的霸权确立的一个显著标志是当时各种有关“术”的书籍的大量涌现:如专注于写作技巧和规制的“诗艺”、如专注于思维方法的“思维术”(L’art de penser)、如关注于生活技巧的“生活术”,而正是在这种背景下,马基雅维里的《君主论》作为一种“治理术”(statecraft)才应时而生的。这些“术”的共同的特点是关注“手段”,关注“成功”,而不关注“目的”的正当与否。见迈克尔.奥克肖特《政治中的理性主义》,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年,第17-18页。
- 21在现代早期,人们开始区分“自然正义”和“人为正义”,如蒙田就区分了:“自然界的、四海皆准的正义”(natural and uni-versal justice)和“专门的、国家的、服从于文明和统治需要的正义”(special and national justice,constrainedtothe need of our government),这种区分意味着,那种基于普遍理性和自然法的“自然正义”被相对化了,而“人为正义”的发明意味着为统治者的“作奸犯科”预留了足够的空间,因为他可以说,这虽然违背“自然正义”,但却符合“人为正义”。见Robert J.Collins,“Montagne’s Rejectionof Reasonof Statein‘Del’Utile et de l’honneste’”,The Sixteenth CenturyJournal,Vol.23,No.1,p.75.
- 22正如维罗里所说,传统的“政治”被理解为“通过正义和追求美德而维系一种政治生活的艺术”,而在“国家理性”这种新政治观下,“政治”被理解为是“一门不惜一切手段来保存国家(所有类型的国家)的艺术或科学”。见Maurizio Viroli,“The Revolution of Concept of Politics”,Political Theory,Vol.20,No.3,p.476.
- 23萨尔沃.马斯泰罗内指出:在14世纪的意大利各城邦国家中,存在着三种并行的语言模式,一种是“宗教的语言”,一种是“法学的语言”(行政管理基本上由具有人文主义修养的法学博士掌管),一种是“经济-商业语言”(利益的语言)。但是,在现代早期,随着社会经济的转型,“经济-商业语言”最终取得霸权地位,不仅主宰着经济生活,同时也向政治和宗教领域渗透,于是“利益”的语言成为一种通用的主导语言。见萨尔沃.马斯泰罗内《欧洲政治思想史》,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第2-4页。
- 24252627283334353637394041Friedrich Meinecke,Machiavellism:The Doctrine ofRaison d’Etat andIts Placein Modern History,p.150,p.69,p.178,p.167,p.310,pp.6-7,p.403,p.193,p.60,p.313,p.316,p.232,pp.315-316,p.331,p.316.
- 29最初的意大利起源中,“stato”不是指国家,而是指domination,是指rule over people,这就是博特罗(Botero)对于“stato”的定义,斯金纳对于“state”的考证性研究表明了这一点。可见Terence Ball,James Farr,Russell L.Hanson(eds.),Political Innovation and Conceptual Chan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9,pp.90-131.
- 30Michael Foucault,Security,Territory,Population,pp.227-234.
- 31关于“新斯多葛哲学”与统治“理性化”之间的关系,可见Ger-hard Oestreich,Neostoicismandthe early modern stat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2.
- 32关于怀疑主义对于“国家理性”学说的影响,参见Richard Tuck,Philosophy and Government,1572-1651,p.51.
- 38休谟:《道德原则研究》,商务印书馆,2001年,第90-91页。